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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姜老师
文/李策公
我的老家，在湖南省澧县津市后蔡口滩长草堰李家村。过了新年，已是民国二十九年的春天，天气转暖，草木萌芽，正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季节。农人开始种田，学生开始上学，而我何去何从呢？有族人提醒我，距此四里之外的姜家巷，设有补习班，于是我就贸然前往。那时称老师为先生，办补习班的老师是姜求源先生，号凌云，三十出头的年纪，个儿高高的，很英俊潇洒。师娘也很贤淑。已有两位公子，大的约五岁，整日带着三岁的弟弟玩玻璃珠子，似是乐此不疲。姜先生于长沙私立明德高中毕业后，即在津市澹津高小任老师。他家在马家河镇做棉纱生意，行号“姜福盛”。近年因生意兴隆，需人经营，姜先生才辞去教职，而回家任经理。但他的学生毕业后，没有考取初中的，就成群结队，自动找上门来，要求姜先生补习。所以姜先生为爱护后进才借用附近小学的一间教室开班，每日抽出一半时间上课。当时姜先生以我未读高小，课程方面，恐怕跟不上，而犹豫了很久。经我再三哀求，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勉强同意。我又有了读书的机会，高兴得几乎发了狂。起先是通学。姜先生得悉我家很穷，只收一半学费，所以家庭负担不大。补习班约五十余人，除我一人为通学外，其余均由外地来，共同租赁宿舍，共同办理膳食。那时我已十七岁了，加上我个儿矮小，在班上只算小弟。其他超过二十岁的同学，大有人在。因那几年征兵甚急，很多家长尽量送子弟读书，希望求得缓征。事实上就是为了逃避兵役而读书，才一个个笨得像牛。班上不发课本，由老师挑选好文章，指派板书好的同学写在黑板上，大家埋头抄入簿子。我第一次进教室，就抄录袁枚《游*山记》，抄后等着先生来讲解。姜先生讲课，既有耐心，又很详细，而且表情绝佳。使我们听得如醉如痴，好像他就是导游，领导我们游*山似的。补习班以考初中为目的，课程以国文和算术为主，而常识则由同学去自修。那时考初中的国文，就是作一篇文章。不如现在注音、改错、翻译、重组、注释等一大堆。所以老师选的好文章，真是百读不厌。一年内我背会了五十多篇好文章，我的国文，才打下一点基础。以后凡逢考试，多靠作文得分而胜利。算术是演算四则题，尤在说理清晰，也是很有心得的。作文也勤，差不多每周一篇，先生修改两次，第一次改草稿，只修正大意，我们再将草稿謄清后，由先生详解。改草稿时，多半就在教室为之，同学围着，互相观阅。先生一面看，一面吟，碰到有趣的文章，先生就介绍出来大家欣赏，往往引起哄堂大笑，师生间的感情距离，也就拉得更近。补习半年后，我也住校了，与同学生活在一起，切磋方便，更可多读些书。那年暑期，有些同学已考上初中离去，也有新涌进来的，异动很大。欲进补习班的人数太多，班上收容不了，在姜先生不利己的峻拒之下，曾引起很大的困扰。那年秋天，有人提议去偷菜，几乎是一呼百应，我们竟做起小偷来。那地方属澹泊乡，一半是水田，一半是旱地。旱地种棉，棉苗下面多栽辣椒，或种植冬瓜、北瓜（南瓜）之类的蔬菜。我们拿着口袋，乘月夜而去，在约人高的棉苗下偷菜，是绝对安全的，而且地广人稀，菜又那么多，偷后很难被人发现。所以每偷一次，可以吃上十多天，吃完了再偷。如此才减少伙食的开支。老一辈的人，还把他们读私塾时偷鸡偷鸭的事，拿来津津乐道。好像不如此，就不配风雅似的。我们比起他们来，又属小巫见大巫了。有一位湖北同学，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，他会吹一手好笛子。我们傍晚没有什么娱乐，只是三五成群的聊聊天、散散步，或是听这位同学的悦耳笛声。那时青年学生流行一种痞子语言，即是将每一个字音，再加上一个类似的音说出来。如一句话是五个字，就要说十个音，练习熟了，说起话来非常快，别人也听不懂。只有会说的人才懂。我们补习班里说这种话的已占半数，我也是其中之一，就是由这位吹笛子的同学开始的。经常三五在一起，像一群麻雀吱吱喳喳，好像是留学八国的博士，自我陶醉一番。有位胡大一同学年龄最小，有些撒娇的样子，有一次在作文稿上，将他的名字写成“卢富那大”。大家看到忍不住的发出笑声，先生莫名就里，一直在问我们笑什么？先生那里知道我们是“别有天地非人间”。转眼四十年了，我那值得怀念的姜老师和同学，想来尚在人间的恐已不多，不禁为之凄然。胡大一同学是涔中乡第十保胡家铺的人，比我小二三岁，他父亲是中医，不幸于民国二十六年去世，出殓时，我们小学全体师生百余人都参加了公祭。他家庞大的财产，这靠这惟一的小命根子撑持着。在小学第三年，我是请熊老师教古文，而他是另请一位严兑锋老师教药书，希望继承乃父衣钵。这次在补习班，是我们第二次的相逢，不能说没有缘份。过去我就觉得药书浩繁而艰深，不好读，可能是他放弃了。而我们的交情却特别深，所以才为他多写数语作纪念。同桌的你，还记得澧县兰江职中吗编辑：玫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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